1999年3月21日上午,我们六位曾在江青身边工作过的人员和其他两位老同事,一起去拜访了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吴阶平。
那天,碧空如洗,风和日丽。我们的心情也很舒畅。吴老为了欢迎我们,特意在客厅摆放了鲜花、水果,沏好了清香的茶水,等候在那里。他说:我们有20多年没有见面了,十分想你们。见到你们,我的心情十分高兴和激动。
吴老笑容满面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几页记录,兴致勃勃地和大家一道回忆起往事。
吴阶平说:1968年11月的一天,中南海门诊部一位叫董长城的医生,把我叫到中南海,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。我问到哪里,他严肃地说:你别问,去了就知道了。他要了一辆汽车,把我带到了钓鱼台17号楼的小客厅。我奇怪地问: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?他说:我把你带到这里就算完成了任务,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。
不一会儿,周总理和汪东兴来到小客厅。总理很和蔼地对我说:吴大夫,江青同志病了,发高烧,我们经过认真了解和研究,决定请你给她做保健医生。你有什么意见和困难吗?我赶紧说:总理,我是泌尿科医生,做保健工作有一定的困难。总理耐心地说:你有困难可以提出来,想办法克服嘛。我说:最好找一位内科医生,例如北京医院的内科专家吴洁同志,他比我更合适。总理仍然很和气地说:可以嘛,请他来。他来了,也是由你组织会诊和研究治疗方案。我想总理工作很忙,日理万机,我不能占用他很多时间,况且,他的指示我还是要坚决执行的。我不好再推辞,就说:那我就试试看吧。总理说:不是试试看,是一定要认真努力干好,这是政治任务。我说:是。
江青没病要输血
吴阶平回忆说:大概是1971年,有一天,江青突然提出要输血,问我有没有副作用。我说,人跟人不一样,有的输血有副作用,有的没有。我心想:江青身体好好的,输什么血呢?万一有了副作用,她怪罪下来该怎么办呢?为了慎重起见,我打电话请示周总理。总理说,她要求输血就输吧,但是,要认真做好各种抢救准备工作,搞一套方案,做到有备无患。江青这个人很奇怪,别人输血是躺着,她非要坐着输,一边看电影,一边输血。输了一半,她说不舒服,我们就把输血针头拔掉了。以后,她再也没有提起输血的事。
我补充说:第二天,江青叫我打电话向主席报告她输血的事,并提出以后还要输血。毛主席得知江青在没有患病、不需要输血的情况下输血,很不满意,立即叫秘书打电话给江青:“现在身体没有大的毛病,还是食物治疗的好。鸡鸭鱼肉逢者则吃,生老病死时至即行。身体稍有不适,无须大惊小怪。身体的好坏,主要是靠内因起作用,同时,也靠锻炼。”
江青疑心大
邬吉成(曾任中央警卫局副局长)也说:那个时候,江青对我也很不满意,也没有叫我去广州,是叫中央警卫团副参谋长李连水同志去的。
我解释说:那个时候,江青怀疑吴老指使周淑英(曾任江青的护士)做“坏事”,和小周合起伙来“伤害”她的身体。小周被江青抓起来了,江青怀疑吴老也不是好人。因为吴老是中外驰名的医生,对吴老高超的医术、崇高的医德、广博的知识、很好的表达艺术和很强的组织能力,很多中央首长都表示特别满意,都愿意叫吴老看病,江青也离不开吴老,所以,她才对吴老没有下毒手。
吴阶平接着说:1975年康生病重,中央叫我担任康生医疗小组组长。康生去世以后,又安排我担任周总理医疗小组组长。那时,中央还成立了由叶剑英、张春桥、汪东兴等人组成的医疗领导小组。我们医疗小组针对总理的病情,经过反复认真的检查和研究,拿出治疗方案,经医疗领导小组批准以后,才能进行治疗。我们对总理的病情诊断和治疗工作,非常认真和谨慎,责任重大呀!我们尽了最大努力,但是由于他病情严重,医治无效,于1976年1月8日不幸逝世。后来,我又担任了主席医疗小组组长,我们同样尽了全力进行医治,但是很不幸,毛主席于同年9月9日离开了我们。毛主席去世以后,我被派到地下工事保护主席的遗体。有一天,汪东兴同志到地下工事检查工作,他老是对着我笑,笑得我都不好意思了。我问他笑什么,他说:你是一个好医生、好同志,但是,江青说你是个特务,真是莫明其妙。1977年,毛主席纪念堂建好后,主席的遗体转送到纪念堂,我的任务才算完成了。从那时起,我才有了到外地和出国的机会。我明白,周总理和汪东兴同志多次保护过我,我非常感激他们。
高成堂(曾任汪东兴的秘书)说:在中共九届二中全会上,汪东兴同志犯了错误,为此多次作检查,最后一次检查,毛主席认为他的检查可以了,原谅了他。可是江青却不原谅,抓住他的错误不放,认为彻底打倒他的时机到了。林彪、叶群摔死以后,江青说:主席身体好好的,为什么说病就病了呢?这是因为主席身边有一个林彪特务集团,这个集团的头子就是汪东兴。大约是1972年2月18日,中央政治局在中南海怀仁堂开会,会议的主题是研究经济问题。江青为了夺中央办公厅的领导权,故意转移会议议题。她在会上讲,主席身边有一个特务集团,干扰了主席的健康,中央办公厅主任该换一换了,汪东兴同志不要再兼任办公厅主任了,建议由纪登奎同志担任这个职务。汪东兴一听就火了:你给我扣这样大的一顶帽子,我不能戴。你有什么根据这样说?江青非常霸道,站起来走到汪东兴的跟前,敲着桌子,对他喊叫:不许你辩解!汪东兴讲,这是政治局会,是民主的会,只许你讲话,不许我讲话,哪有这个道理?总理说,你们不要吵了,东兴同志检讨几句嘛。汪东兴说:我检讨什么?这样大的帽子我不能戴。如果形成会议决定的话,办公厅主任我可以不当,政治局会我也可以不参加,现在主席的身体不好,我还要每天到主席那里去值班。会议休息的时候,汪东兴同志到了毛泽东的住处,把江青在政治局会上的讲话原原本本地向主席报告了。主席听了以后很激动,也很生气,眼里含着泪花,汪东兴的眼里也含着泪花。
这时,护士长吴旭君喊:汪主任,请您接电话,总理来的。汪东兴站起来要去接电话时,主席说,东兴同志你站住,你向总理说三句话:第一,你不要去参加会了;第二,我没有委托政治局讨论人事问题,没有提议在今天的会上讨论人事问题;第三,我这里的事别人无权干涉。汪拿起电话,原来是总理催促汪继续参加会议的。汪把主席的三句话报告了总理。汪刚刚回到主席的办公室,吴旭君又喊:汪主任,请您接电话,纪登奎同志来的。汪拿起电话,纪登奎就问:老汪,我什么时间去接班?汪东兴生气地说:你去问总理吧。不久,毛主席把江青叫去,臭骂了一顿。主席说:你不是说我这里有一个特务集团吗?我就是这个集团的头子!这样才使得江青的阴谋彻底破产。汪东兴同志是一位工农干部,在关键时刻头脑清醒、不糊涂、不迟钝、记忆力好,敢于大胆地在主席面前揭露江青的问题,这点很可贵,也需要很大的勇气。
护士周淑英被关押
周淑英是当事人,她回忆说:当时叫我到“五七”干校劳动,一开始我还有点想不通。后来,我又想:劳动人民还怕劳动吗?劳动锻炼锻炼也好。我刚刚适应那里的环境,突然有一天,“五七”干校的领导通知我回北京。我到了北京火车站,一个姓姜的(中央警卫团后勤部政委姜燕亭)把我从北京站接走了,送到西郊一个地方住了下来。当时有两个女的负责对我的管理。政治局委员、北京军区政委纪登奎和公安部副部长于桑分别审讯过我。他们问我:1970年8月的一天中午,你在庐山到哪里去了?还有,某天你在上海住地拉窗帘有什么目的?这两个问题真是莫明其妙。我说我被组织上调到那里工作,是尽了最大努力的,对毛主席和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始终是忠心耿耿的,我问心无愧,你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?他们没有再问别的问题。看守我的两位女同志,其中一位对我态度比较好。另一位对我不太好,她经常对我说:你要老实交代问题,不要走向党的反面。我对她说:我没有问题,你叫我交代什么?我是永远也不会走向党的反面的。我始终忠于党,忠于毛主席,忠于党中央。
那个时候,我气愤极了,悲观极了,真的不想活了。我结婚时,江青送给我两块布料,一块蓝色的,一块灰色的。我用一块头巾把那两块布料包好,给江青退了回去。我想凡是她给我的东西,一点点痕迹都不留,通通清理掉。我屋里有绳子,我不准备留在这个世界上了,想一死了之。那时我的心情坏到了厌世的程度了。不知什么原因,我退给江青的布料、头巾又被退了回来。(笔者向她解释说:汪东兴看到你退的东西,担心如果江青看到,非激怒了不可,非把你往死里整不可。因此,他把东西退给了你,也真是用心良苦啊。)当看到我退给江青的东西又被退了回来,我气极了,拿起剪刀就把布料、头巾剪了个粉碎。后来,我冷静地想了想,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应该相信毛主席,相信党中央,相信党组织。如果我死了,真的就说不清楚了,不能感情用事。我战胜自我,终于活了下来。
程师傅能对付她
吴阶平说:我们在江青那里的工作人员绝大多数都被江青整过,有的被她整得很惨。对付江青,最有本事的就数程汝明(曾任江青的厨师)师傅了。他在江青那里工作的时间最长,有十几年的时间。程师傅有对付她的办法,江青反而对他没有办法。
程师傅说:我是1961年到主席那里工作的,刚去的时候,给主席和江青做一样的饭菜。但是,主席想吃的,江青不想吃;江青想吃的,主席不想吃。这也难怪,一个是南方人,一个是北方人嘛。我们当厨师的很难办。那个时候还有一个韩师傅,叫韩二福。江青不吃葱花,韩师傅做菜老放葱花,每次吃饭时,江青都是嘟嘟囔囔的。后来才知道,她不吃葱花是假的(她吃烤鸭时照样用小饼卷葱丝),是故意刁难我们做饭的。由于江青经常在吃饭的问题上和我们闹别扭,经过研究,决定我和韩师傅开始分工:韩师傅专门为主席做饭,我专门为江青做饭。江青难伺候得很,这顿说咸了,那顿说淡了,经常发脾气,批评我。我的办法是,她发脾气时,我不解释、不吭气。她说这顿菜咸了,做下顿时,四个菜里只有一个菜放点盐,其他三个一点盐都不放;她说这顿菜淡了,做下顿时,我在四个菜里都有意多放一点盐。
程师傅自信地说:我不怕她打击、陷害我。我在毛主席身边工作了几十年,主席对我很熟悉,很了解,也很信任。主席多次肯定过我的工作态度和技术,江青不敢轻易给我下什么“坏人”的结论。如果她真的把我定为坏人,打成反革命分子,我就向主席报告去,主席一定会保护我的,这一点不但我清楚,江青也清楚。假设我失去了人身自由,主席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是我的同志和朋友,他们会及时向主席报告的。只要主席知道了,我就有救了。江青在“文化大革命”期间,做了不少坏事,陷害了不少无辜的人,那个时候我就断定她绝没有好下场。这些话,我跟杨银禄同志说过。
我当然记得:对,你是在10号楼的厨房里对我说的,“好人有好报,坏人有坏报,不是不报,时候不到”。
难忘的会见
宾主聊兴正浓,不知不觉到了午饭的时间。吴阶平说:今天中午你们就在我这里吃饭,我不是请客,是和你们在一起吃顿饭,在饭桌上边吃边聊,咱们都是老朋友了,谁都不要客气,客气就见外了,就没有意思了。
席间,我们都感谢吴老的诚挚邀请和盛情款待,衷心祝吴老健康、愉快、长寿!吴老十分激动地说:咱们既是同志、战友,又是难兄难弟、难兄难妹。我们的感情是在患难的时候建立起来的,非常宝贵,我永远不会忘记。
那次会见,距今已经十几年了,回想起来,恍如昨日,也成为一段难忘的记忆。